话音落下,顾子瑜呼吸都停顿了一瞬,他目光紧紧地锁住留情,神情却有些恍惚。
似在看她,又似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语气艰涩地开口,问出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。
“倘若当初,孤没有利用你胁迫皇叔退位……倘若孤说,孤愿意为你遣散六宫……你会给孤一次机会么?”
顾子瑜缓缓闭上眼睛,声音轻如云烟。
再度看见这张容颜的一刻,他无法不承认,他后悔了。
再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后,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,有的只是无尽的怅然若失。
留情目光冷清地看着他,语气少见地耐心缓和。
“且不说没有如果,就算你真的那样做,我也不可能会留下。”
“为什么,是因为厌恶皇宫,还是你始终恨孤,无法原谅孤?”
留情再次倒了一杯茶,语气冷然,“不,是因为我无法确定,你所深爱和在乎的人到底是谁。长生从来不会将我和风留情看作一个人,但你做不到,你和我的羁绊,永远都建立在你和风留情的过往之上。”
她和顾长生都能将彼此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,即便拥有过往的记忆,也不会影响半分。
可眼前的人做不到,这个少年对她的包容和在意,一切都源自于他对风留情的愧疚和追忆。
他或许是真的喜欢她,但这份喜欢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。
“顾子瑜,你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,你真正在意的人是谁,连自己都不清楚。”
这样一个不择手段,阴鸷无情的少年,之所以会对一个人怀有煎熬折磨的愧疚,源自于他心中对风留情有过爱意。
作为旁观者,留情看的透彻清楚,然而少年却当局者迷。
顾子瑜神色怔然地看着她,尝试在心中询问自己,脑中却空白一片。
他所爱的人是风留情,还是留情,他没有答案。
这一辈子,顾子瑜只在两个人面前,能够无所顾忌地放下心防。
她们有着同样的面容,和相似的声音。
他既贪恋留情的纯澈率真,也无法割舍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,忘不掉那个全然信赖关怀他的少女。
“风留情已经死了,而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愧疚。”
顾子瑜失魂落魄地坐在软榻上。
留情曾经强调过很多次,她不是风留情。
但这却是她第一次,冷酷而残忍地对他说,风留情已经死了。
温暖的天光里,顾子瑜觉得浑身发冷。
“她走的时候,恨我吗?”
呢喃之词从发白的唇畔逸出,轻的风一吹就会散。
“她从始至终没恨过你,她只恨自己,如果有来世,不愿再和你相遇。”
“玉清宫的常青树下,我和长生曾为她立过一个衣冠冢。你如果当真后悔,就回北秦到墓前见见她吧,而不是追到数千里之外,对另一个人纠缠不休。”
斯人已逝,但顾子瑜的那份忏悔和愧疚,她还迟迟没有等到。
留情低声说完,缓缓起身离开。
话已至此,她和顾子瑜之间再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羁绊了。
顾子瑜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,神情无悲无喜。
这一次,他前所未有地清醒认识到,曾经拥有的、现在追逐的,都已经远离他而去。
顾子瑜和留情单独会面过后,在四方馆中一连三日闭门不出。
他对外称病谁也不见,唯独两只奶团缠着宫婢要去找小哥哥玩时,顾子瑜会默许奶团们入阁玩耍些许时辰。